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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西方泛著殷紅色的晚霞,應在剔透的大理石地板上,漾著一片玫瑰色的紫光。

    一個人,閃爍歷練的神眸,在紗窗門後,在些許陰涼的門後,企頸眺望著遠方。

    一頭美麗棕色的釋迦牟尼頭(那是她最愛的髮型),卻掩藏不了已泛白的髮根。寬大的臉廓,準確無誤地為她帶來福分(至少讓她成功的有尊嚴的多活了幾年)。古銅色的臉上爬滿了歲月的痕跡,記錄著英勇的事蹟。眼睛沒有一絲絲的混濁,相反的有如鷹眼般的銳利、炯炯有神。微塌的鼻子,淡紅乾癟的嘴唇,時不時的還有青春意味的痘痘在臉上撒野。

    每周二、四、六,阿嬤都得去一趟醫院,一趟就是四小時。就在醫院的十一樓,前些年總是健勇的自己走路上去,直到我國二那年,阿嬤小腿受傷,加上身為糖尿病患者,傷口蔓延,連骨骼都瞧得見。所幸經過一個月,阿嬤終於不再住院,三個月,我和姐姐忍著反胃的驚恐,幫阿嬤上藥,持續的注射胰島素,照顧阿嬤的生活起居。直到傷口癒合的差不多,潘朵拉盒子的靈魂都回來般似的,阿嬤有意識地在活動了。一種大石落下的興奮湧上,喜悅和感動在心中澎湃的撞擊著。但從此之後,阿嬤的腳無法支撐太久全身的力量,因此每天的作息都有輪椅陪伴。去醫院洗腎也是推輪椅上去,放假就我和姐姐輪流陪阿嬤,上課日就請看護陪阿嬤。阿嬤洗了十多年的腎臟,每次將大針打入阿嬤的手臂,我會用力的握著阿嬤粗糙的手,像是能分擔痛楚似的。但仍然不忍心的撇開頭,害怕見到濺血的畫面,害怕瞧到阿嬤皺眉的模樣。

     阿嬤最愛玩『撿紅點』,或許是因為阿嬤年輕的時候就超強,也或許老了沒什麼其餘的興趣,撒手來玩簡易的撿紅點。紅的有分,黑的沒分,好比人生,樣樣都愛計較。從清晨到午時,餔時到睡前,獨自一個人,或找我和姐姐『玩三腳』,對於撿紅點,她就是不膩煩,就如同養育我們長大也沒有一絲怨言一樣。依然是那個紗窗門後,阿嬤時而玩牌,時而探頭看看外面,柔風輕輕撫過她的臉龐,她的髮絲。有趣的事是,阿嬤玩牌也會覺得全身痠痛,我們就跟阿嬤說:「肩膀扭一扭、轉一轉」她真的照做,手肘靠在輪椅的扶手,雙手合十,肩膀有規律地搖動,腳也會『隨之起舞』前後擺動著。很古椎的畫面,總是令我們噗哧一笑,阿嬤也會揚起嘴角,微微地笑,眼睛也勾成月彎。

    阿嬤叫做『花花』,或許是因為她的性格跟花有許些重疊的地方吧!阿嬤的嗓門很大,一個呼喊的強度能使街頭到巷尾的人身體都震動、起雞皮疙瘩,有種霸王花的王者風範。自然而然,『霸王花』也成了她的綽號。有時候,我也會叫她『臭臭花』,就是專門為阿嬤【心地善良卻口出惡言】的個性而取名的。阿嬤的存在顯眼的宛若一朵牡丹,周遭的人:親戚朋友、醫生護士會不自覺的被阿嬤爽朗大方的個性吸引,燦爛的綻放在每個需要她的地方。每年的夏季,是火龍果旺盛的時期,我家空地種了那麼一株亮綠帶刺的火龍果樹。阿嬤總是催促我們趕緊幫它澆水,因為阿嬤期待著它的成果--火龍花和火龍果。比一般的花朵大三倍,純亮潔白的火龍花常令我聯想到曇花,它悄悄地在深夜露臉,又悄悄的在黎明來臨時凋謝,靜靜的滋養著小蜜蜂們、靜靜地期待著通紅的嬰兒。阿嬤很喜歡它的堅持,更喜歡它的味道。每日都跟在火龍花後醒來,東瞧瞧西瞧瞧,不花幾秒,已有三蕊火龍花躺在她黝黑的手裡。俐落地剖析著花的經脈,鋪灑在艷陽的侍候下,等待,撿起,搓揉,炒成一盤阿嬤味道的可口的火龍花菜餚。

    阿嬤和阿公都是英雄、都很偉大。從我小一開始,就接送著我們上下學,直到國一的暑假。每個來往的路上,不外乎的叮嚀,我們也分享著在學校的點點滴滴,個個回憶是張張老舊泛黃的照片,深深淺淺的收藏在我們心中。那台承載童年的摩托車日曬雨淋、殘頹不堪,最後消失,悵惘的心情布滿了空洞的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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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Ltea&泥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